浙江省嵊泗县嵊山镇壁下岛孤立于烟波浩渺的东海上，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。岛上陡崖峭壁，交通不便，近年来岛上居民纷纷外迁，常住居民已不到200人。岛上卫生站医生钟杏菊，35年坚守在这个孤岛上，她一次次放弃调往县医院的机会，如孤岛上的礁石，坚定地固守在小岛上，热心为群众送医送药，治病救人，深受岛民爱戴。即使是退休之后，她还坚守岗位不肯离去。

钟杏菊何以能35年坚守孤岛？10月中旬，记者专程赴壁下岛采访。

岛上最后一个吃“皇粮”的人

从杭州乘车到舟山，再乘船到嵊泗，再转船到壁下，记者终于登上了东海深处的壁下岛，沿着崎岖的山道，攀援到设在小岛山岗顶上的卫生站。

眼前的卫生站，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摆着2个药柜，由于年久失修，木头早已泛黄；诊室案头摆着1个大木算盘，1本眼耳口鼻科的医书，还有5本厚厚的居民个人健康档案；出诊用的红十字药箱已斑驳破旧。

瘦小、黝黑、两鬓飞霜的钟杏菊憨厚地笑着，脸上满是慈祥。

钟杏菊1954年出生在壁下岛上的一户渔家，幼年时母亲患急性肺炎，因岛上医疗条件太差不治身亡。丧母之痛锥心刻骨，从此小杏菊矢志学医。1974年，壁下乡推荐钟杏菊上师范学校，她再三恳求，如愿入舟山卫校读书。毕业后，钟杏菊主动要求到壁下乡卫生院工作。在县医院10个月进修期满，老院长欲挽留她在县医院工作，她却毅然回到孤岛工作。

上世纪70年代末，壁下公社医院所在的壁下岛，常住居民有350多户，1250多人。她因业务出色很快担任了主持工作的副院长，手下仅两个兵。渔汛时节，万余渔民齐集，负担重，责任大，而公社医院经费紧缺，连常用药品也无法配备。钟杏菊把家里所有存款全部拿出来，用筹集到的3000元，配置了常用必备药品，保证了渔民的基本用药。2004年壁下卫生院建制撤销，卫生院居然还留下近8万元的积蓄，全部上缴。

壁下岛缺淡水，平时饮用靠井水和经沙子过滤后的雨水；照明则靠自己发电，限时供电；岛上无法种植农作物，也没有菜场，生活必需品都要到岛外集市补给，从岛上去最近的集市要乘3个小时船，而且每天只有一趟。

壁下社区主任谢庆法说：“壁下岛地无三尺平，在岛上除了步行其他交通工具都没法用。遇风浪常常十天半月出不了岛，吃的用的都成问题，一旦生病要上县城医院那就更难了。”

上世纪80年代初，一个渔民海上作业时摔伤，因医疗条件太简陋，钟杏菊眼看着伤者死去。此事给钟杏菊打击很大，小岛缺医少药的现实急需改变。

钟杏菊刚来壁下岛时，岛上还有1000多村民，逢上渔业捕捞高峰期，外地的渔民也会过来打渔。那时候卫生站最多时有7位驻岛医生，要为小岛居民和在附近渔场作业的上万渔民提供服务。而现在，常住岛上的只剩下百来人，禁渔期时人最多，也就两三百人。这些小岛居民，60岁以上的占半数。

驻岛医生都不安心。一位驻岛青年女医生说：“如果让我回家，不管是九级风、十级风都不怕，只要有船让我走。休完假，回壁下时只想抱着妈妈哭，不想来。”

其实钟杏菊的编制1995年就已调到嵊泗县妇保所，只要她想走，只要提出来就能离开，但她却选择了坚守。

2004年3月，壁下卫生站撤并入嵊山中心卫生院。最后一位战友——与钟杏菊相伴共事25年的李静菊也调走了。小岛上的学校、粮站、供销社、信用社、邮电所等县属单位均已撤离，连政府机构都已不常驻。钟杏菊是壁下岛上最后一个吃“皇粮”的人。

“杏菊医生，侬走不掉的”

记者采访时向岛上居民问及“钟医生”的情况，他们竟迷惑地摇头不知道“钟医生”是谁，原来岛上的每个人早已把钟杏菊当作自家人，他们对钟杏菊的称呼全是用“杏菊”开头的，“杏菊阿姐”、“杏菊阿姨”之类的，叫“医生”反而让他们糊涂了。

而钟杏菊却认识岛上所有人。嵊泗县卫生局长俞海亮记得：前些年卫生系统与社区结对，社区干部叫不全居民的名字，钟杏菊却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，并且知道每个人的身体状况。

钟杏菊心系群众，不管白天黑夜、刮风下雨，只要有病人，她随叫随到。一天，临近的大盘岛上一位60多岁的老阿婆患急病，接到电话，钟杏菊让丈夫放下手中的工作，用自家的机动渔船火速送她，因施救及时，老阿婆终于脱险。

岛上居民视钟杏菊为自家人。一次听闻她要调走，王谢兰老婆婆急了：“杏菊，侬要调走啊？侬要是被调走，阿拉就去卫生局静坐，坐到侬被调回来为止。”钟杏菊很感动，这么淳朴的乡亲她不忍心抛下他们离开。

赢了百姓心，欠了家人情

35年来，钟杏菊和患者间没发生过一起医疗纠纷，医患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。

这35年，即使每年的除夕夜，只要病人家属上门，她会马上放下碗筷背起急救药箱上路。

钟杏菊最感到对不起的是家人。自己在母亲跟前是女儿，在女儿面前是母亲，对上要尽孝，对下有责任，同时为人妻，还要与老伴相守终老。而当她选择了驻岛医生这个职业，就再也难以做到忠孝两全。

2006年,在宁波工作的女儿定于5月1日在女婿老家吉林市举行婚礼,亲家来电话盛邀杏菊夫妇北上,女婿把飞机票也订好了。但杏菊放心不下岛上73名患有高血压、冠心病等危险病症的中老年乡亲。尽管女儿、女婿一次次函电并驰苦苦相求,杏菊只能愧对女儿和亲家。

35年来,钟杏菊对这身白大褂问心无愧,却对家人深怀歉疚之情。

“我愿扎根海岛一辈子,无怨无悔”

35年,无论刮风下雨,没一天怠慢。岛上外迁后,留下的都是老人,行动不便,钟杏菊都是亲自上门医治。

钟杏菊默默奉献的精神感动了无数人,她先后被授予“嵊泗县优秀共产党员”、“舟山市卫生系统十佳医德标兵”、“全国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”等荣誉称号。不久前,她又被评为“感动浙江卫生十大人物”。浙江省委常委、宣传部长茅临生批示要求组织学习钟杏菊的事迹;浙江省卫生厅发文号召全省医务工作者向钟杏菊学习。

在省卫生厅“感动浙江卫生十大人物”颁奖现场,钟杏菊穿着新衣服,站在领奖席上说:“我只是个平凡的人,做了平凡的事,社会已给了我太多的荣誉。荣誉对我来说是压力,更是动力,我愿扎根海岛一辈子,无怨无悔。”

那天的钟杏菊很漂亮，但没人知道她那身新衣服是借来的。

如今钟杏菊还跟丈夫一起住在壁下岛山顶上的危房里：没有一块窗户是完整的，外墙窗上的玻璃几乎全破了。

钟杏菊患上了糖尿病和高血压，老花眼、白内障也日见严重，她很担心一旦自己看不见了，谁能来接替她的工作。

告别时，钟杏菊伫立在山顶上的卫生站前向记者挥手，斑白的鬓发，弯曲的腰身，矮小羸弱的身躯，雕像般耸立在记者眼前。是怎样一种忘我的精神使这个弱小的女子能35年坚守着这弹丸之地？她还能继续在这个孤岛上坚守多久？